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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道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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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蓮張口結舌,驚恐的看著展顥,站起來,退兩步,碰倒了凳子。輕聲:“不……不是……”內心痛叫:不是這樣的!我從沒恨過爹!眼眶裏一汪水不住的顫抖。

展顥心憂秋娘安危五內俱焚,一刻也等待不得,呼吸越發急促,他強忍麻痛撐起身子就要下床,忽覺喉間湧起一股血腥阻塞了氣息,嗆得劇烈咳嗽,身子往前一帶,堪堪咳出一口濃血。鮮血染在掌心,深紅而刺目,展顥全不在意,取了手帕隨意擦拭即便起身,怎知雙腳才一觸地就有地獄般的暈眩傳來,牽動胸腔震動痛如火燎。

“爹!”火蓮震驚,急奔上前扶展顥坐下,顫聲:“怎麽會吐血?……”為何會吐血?!因展顥體內血液百毒不侵,為了困住父親不讓他去遼王府犯險,火蓮用了特制的劇烈麻藥,更摻了些可以壓制真氣運轉的毒液。可是藥性再是強烈,終歸只有麻醉之效而已,又不會傷及內臟!怎會導致吐血呢?!火蓮擔心的慌忙抓向展顥的手腕探脈,展顥怒不可遏的一把將他推倒在地,“滾開!”

這一下猛力引得手臂生疼,展顥在藥效作用下不禁深鎖雙眉,閉目竭盡全力的運轉斷續的內息,只是每一次調息都加重了胸口的窒悶,四肢酸麻疼痛難忍。火蓮早己驚得臉色煞白,眼見展顥勉力運功更添痛苦,心痛如絞。他爬起來撲上前自背後抱住展顥,哭道:“爹你別急!娘不會有事,孩兒不會讓她有事的!孩兒以命擔保!”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運力反抗,內心焦躁只會加重毒性。如果爹有什麽不測,火蓮往後的快樂都會變得虛無,生命將會失去意義。

火蓮哽咽道:“能不能讓我來為爹承擔?火蓮的一生就是為了替爹報仇雪恨。”拼盡全力抱住,頭靠在展顥肩上,眼淚掉下來。相信我,我已經歷過風雨,我可以擋得住外界的刀槍暗箭。保爹平安,是火蓮的責任。

展顥內心憤恨翻湧卻也感受得到來自背後的熱度,那麽清晰,直擊靈魂深處,就像冰窖裏的一線陽光帶來的溫暖,可以暫時回暖身心,平覆傷痛,讓人依戀滿足,也讓人覺得絕望傷感。展顥黯然,一顆心似乎在刀鋒上走了一遭,過處血跡斑斑。火蓮的雙臂強硬如鐵,展顥此時匱乏無力掙脫不得,心嘆終究是他自己養大的狼,即使是要反咬他一口,也是他罪有應得。只是連累了秋娘。展顥抓住火蓮的手,悲痛道:“爹這一生,視秋娘為上天恩賜的珍寶。爹什麽都可以不要,只求她安好……火蓮,你明白嗎?”背後的身體微有一顫,然後更深的壓下來緊緊貼合。

沈重的壓迫沒有讓展顥感到厭惡,反而覺得安穩熟悉,親密如一,仿佛血肉也可以融合在一起。展顥慘然,一場棋局終歸要有個結果,而這二十年過來,他輸給了自己。這個孩子,就是再任性再胡鬧,也是他的骨與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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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顥和火蓮離開後不久,陳熙趕至軍營,立即接手了軍務安置了眾將。陳方問起細情,陳熙述說了展世伯從祺山藥廬趕回邊關這一路上曾多次遭遇無間道內部教眾的監視阻攔,好似火蓮有什麽不欲告之的秘密,特意要防著宗主回來主事一般。

陳方連連嘆息,說起秋娘一個柔弱女子卻被送進了狼窩,生死難料。陳熙這才恍然大驚,而後一陣思忖,看向陳方道:“我相信火蓮。”

陳方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心中仍是憤然:“可這還不算完。他還把無間道的人帶進了軍營!那幾日裏,為父和陳蕭都被他的手下控制,軍隊竟聽他一個人指揮!”

陳熙斂眉想了想,肯定的道:“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相信火蓮,且不論他的品性如何,就憑他曾經舍命救過我,我也願意維護他。我想這件事,火蓮自當有他的計算。”

陳方訝然,皺眉走開兩步,手摁額角,頭疼。陳熙跟上前攙扶,陳方拂開他。心道,那個混小子,竟把我兒子也給帶壞了!

正說著,一批士兵已在帳外請見少帥。陳熙出帳相見,入眼是百十個士兵單膝跪地,各個神色嚴肅,氣勢浩然。陳熙疑惑,扶起領頭的兩個士兵,只見他們一個梳著滿頭的細辮子,另一個臉上一塊赫然刀疤,皆是姿態英武,目光深沈,不似尋常之輩。二人拱手齊聲:“屬下們尊少主令,一切由陳熙少帥統籌安排,望能暫留軍中,相助邊軍防衛遼敵。”

陳熙神色一凜,朝刀疤身後看了看,只見無間道埋在邊軍大營的人少說也有數百個,心中略微驚嘆,繼而接承所願,吩咐手下將這百多人重新調度妥當。才剛忙活完,忽覺背後一道強烈的視線射過來,回身一看,正是陳方鐵青著臉站在帳門口。陳方冷冷的:“看來,現在你做決定,也不用征得我同意了?”陳方這口氣憋的,他可是站在那站了好久,誰知這幫無間衛士都視他如空氣,眼裏只認得陳熙似的。

陳熙忙笑兩聲:“您別多想,孩兒不敢,孩兒只是想著快點安排他們下去,畢竟無間道的人身份特殊,若是耽擱久了恐怕多招人議論,那只會給展世伯他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孩兒料想爹也會同意的,您說是麽?”陳方擺擺手:“行行,你總有理,我也說不過你。”嘆道:“這自是你們一輩人的交情,為父不願幹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就好。”陳熙深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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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火蓮調來一批士兵嚴密守衛將軍府,內堂外廊各個轉角都有他的人。

他時常趕去軍營協助陳熙不能一直留在府中,便嚴令吩咐一有風吹草動就要以深紅煙火警示。火蓮在府的時候,自是沒有歹人敢來打攪將軍府的寧靜。府中上下數百衛士並不是什麽精兵良將,也非無間道的高手,這一點誰都看得出來,不過招惹這群守衛就如同與無間少主做對,如此,火蓮不在的時候,也無人敢多問一聲。陳方以為展顥在火蓮的照顧下尚在府中休養身體,雖然幾次前來看望並不得見,倒也未曾生起疑心。

不過影衛們可不這麽想。

三天前,他們在無間分舵醒來,回憶那夜裏被少主出手擊昏而丟了秋娘,心中悔恨不已。畢竟宗主臨走前留下話,他們拼死也該保護嫂夫人不受傷害,如今竟出了如此差錯,真打算立刻以死謝罪。不過後來又聽說宗主已從祺山趕回,現正在將軍府休養,便想著無論如何也該給宗主一個回話交代。

可是三日過去,影衛們幾乎翻遍了將軍府各處廳堂寢室,卻百尋不見宗主身影,他們越想越覺不對,生怕宗主有恙,心中憂急如焚。

這日晌午剛過,火蓮從房裏出來,手中端著托盤,上面是絲毫未動的幾樣飯菜。他將托盤交給門口士兵,然後獨自坐在了門外石階上,看著庭院裏草葉新生的青綠而發楞。

春日將臨,偶有暖風拂面,本該讓人心神舒爽,而火蓮心裏仍是一片陰霾。

那麻藥雖然毒性強烈,但展顥的血液有自行解毒之效,因而藥量一日也不能斷。可是這些天展顥接連咳血,飲食少進,病容難掩,火蓮未曾深研過醫藥之理,對展顥吐血的跡象全然不得要領,只得漸把藥量減少了些,饒是如此,仍怕麻藥毒液會傷了父親的身體。

看著展顥成日憂思,身體日漸削瘦,火蓮心疼得落淚,覺得身心疲憊,幾乎快要撐不下去,可是現下時機未到,斷不可中途放棄。他擡頭看天邊雲彩,祈願心系牽掛的那個人,在遼國虎狼之地,能夠擺脫險境,早日回還。

正想著,院外忽有一陣喧鬧,然後院門被撞開,闖進來八個影衛。餘火蓮立即收回視線,朝著跟進來的幾個士兵使了個眼色,士兵拱手退下。火蓮本想起身迎上前,可是影衛各個面色不善,火蓮不禁覺得煩躁,眉尖輕皺了一下,終是放棄了,只坐在臺階上微笑道:“叔叔們是來找火蓮的麽?”

“明知故問!”

說話的是影衛中最年長的一個,他率先沖進臥房搜尋。展顥分明就被困在此處,可是屋中卻空無一人,地上也沒有腳印可尋,四壁又無半點蛛絲馬跡。影衛們沖出屋,一把拽起火蓮吼道:“宗主呢?!”

火蓮唇邊好似笑了一下,眼睛裏卻全無笑意,他把拽在身上的那只手抓起來、按下去,低沈的道:“爹身體不適,正在休息,不便見人。叔叔們可以改日再來探望。”那影衛的手被生生掐出一道紅痕,驚愕的看著餘火蓮面容冷硬的緩緩坐回臺階上,目光陰沈的嚇人。忽覺得陌生,這還是他們認識的那個孩子嗎?!

一個影衛察覺到火蓮眉眼間一掠而逝的憂愁,蹲下身強壓火氣和緩道:“咱們只是關心宗主的身體,並無不敬之意,沖撞冒犯之處還請少主體諒。”火蓮聞言眼睫輕顫了顫,目光落在地上,半晌低聲道:“我明白……叔叔別這麽說,火蓮當不起。”

影衛細細打量火蓮的神色,皺眉道:“少主與夫人一向情深,咱們看在眼中都覺感動。屬下深信嫂夫人如今並不在遼地,想必少主已將她安置妥當,送給遼人的不過是個替身。是麽?”

火蓮沈默,眼圈漸紅。影衛又道:“咱們倒還能沈得住氣,可是大哥他心系妻子安危,少主也該明白才是,怎麽竟狠得下心把大哥囚禁了起來。你這不是逼得他發瘋又是什麽?想不到你竟如此不孝!”火蓮面容僵白,擡頭輕聲:“我沒有……”

影衛越說越氣:“大哥待你不薄,他把畢生所學都已傳授給你,這已是無價之寶!他全心的接受你信任你,你卻看準了機會往他心窩上捅!他究竟欠了你什麽,你要這麽報覆他?!還不趕緊把他放了!”

火蓮在連番逼問下心中焦躁不堪,目光中又是委屈又是氣憤,胸口一股濁氣上湧,心一橫,站起來喊道:“對!我就是報覆!可笑你們把我想得太過仁慈!送給遼人的不是秋娘還能是誰?遼人有備而來,怎麽可能認不出真偽,難道我隨便搪塞一人他們就能接受了麽?!”“你……”影衛震驚的瞪大眼睛,顫聲道:“你為什麽?……”

“叔叔們竟忘了嗎?不久之前,火蓮被爹狠心的趕出家門!你們親眼所見,只因我失蹤三日,爹就要殺了我!……”心裏一酸,眼中蒙了一層水光,叫道:“他要殺了我!!”這是一個父親會做的事嗎?!火蓮強忍眼淚,輕搖頭道:“我不走,我不想離開家,我不會讓這樣的事,再有機會發生!”

影衛愕然:“所以你就可以用秋娘傷害他,困住他,只是為了報覆他的狠心?……少主,這、這是你的真心話嗎?”火蓮強自平覆心緒,半晌冷言道:“爹可以趕我離開,是因這個家是他的,這個將軍府也是他的。可是如果反過來,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能由我作主,他就再也無法趕我走了。不是嗎?”

影衛聞言心痛,無奈道:“少主,這其中種種,並非如你想的那般。如果大哥真要殺你,怎麽可能因為嫂夫人的攔阻而住手呢。”影衛懇切道:“當日正是大哥事先吩咐了咱們去叫來秋娘,他只是想嚇你走,根本就沒想殺你!只因他在郊外遇上了武藝高強的討命匪賊,又怕你卷入仇恨中再受傷害,所以他才……”

“噢,是嗎?”火蓮嗤笑一聲,臉上浮著一層冰,淡淡的道:“就算爹這麽做是故意要讓我離開戰局,也是為了把娘托付給我照顧!他是為我嗎?!——饒是如此,他還不放心的安排了影衛保護娘!”火蓮苦笑,“他根本就不相信我!”

影衛氣得:“看看你做的事!居然還要他相信你!你要他怎麽相信你!”另一影衛恨道:“就算你與大哥之間有什麽不快,那也是你們二人之間的事。與嫂夫人有什麽相幹?嫂夫人對你細心呵護百般疼愛。她是你的母親!你卻恩將仇報?!”

火蓮眼神閃了閃,視線移至旁處,輕吸氣,不耐煩的哼道:“那又如何?……反正也不是親生的”“啪”的一記耳光劈面而來,影衛罵道:“忘恩負義的混帳!”火蓮側頭,臉上火辣辣的,伸手一摸,嘴角有血。閉上眼,好疼,卻遠不及心痛。火蓮氣憤難當,拔出槍頭直刺向那影衛,咬牙切齒的吼道:“你敢打我?!”

那影衛未及閃避,只是眼前一花,閃著寒光的槍頭已刺入胸口半寸,血珠冒了出來。其餘影衛來不及相擋,眼看就要發生難以挽回的禍事,此時忽聽一聲斷喝:“住手!——”

熟悉的聲音喚回了火蓮的理智,擡眼去看,只見一片水霧模糊中,顯現出一個駝背人的身影。火蓮大驚:“駝叔?!”立即收手迎上前,喜道:“你幾時來了邊關?”駝子面容冰冷,指著院門喝道:“出去!看看你手裏拿的是什麽?你還沒瘋夠?”

火蓮胸口一窒,手一松,帶血的槍頭掉在石板地上沈沈的響,輕聲:“駝叔,我……”駝子黑著臉:“走!走得越遠越好!去找個地方好好靜一靜!”火蓮皺了皺眉,雖然又氣又痛,終是憤憤離去。

駝子待火蓮走遠,趕忙上前查看影衛傷勢:“怎麽樣?火蓮沒刺中要害吧!”那影衛在眾人圍護下捂著胸口輕喘:“沒事沒事。只是刺破了皮肉……”苦笑道:“要不是你前來呵止,我恐怕真要死在少主手裏了。”駝子皺眉,心中仍有餘驚,嘆道:“我見宗主也不回信,就想著得來邊關看看。還好趕得及,沒讓他惹出大禍來……”若真傷了影衛性命,火蓮就斷然活不了了!

駝子取了隨身傷藥遞給影衛,影衛邊上藥邊氣道:“那臭小子,他可真夠狠的!”駝子嘆:“你也是的。明知道火蓮一向心氣高傲,除了大哥,誰敢動他一個手指頭。”影衛氣極:“可你看他都做了些什麽?!嫂子生死未蔔,大哥也不知是否安好,他倒還振振有詞,好像咱們都欠了他的!”

駝子苦笑:“那些話聽過就算了別往心裏去。火蓮氣極了,什麽混話都能說的出來。你看他和宗主都敢出言抗辯,更何況對咱們?他那個性子,從來就是認準了一條道不回頭。你越罵他,他越固執己見。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不過這回的事,多有蹊蹺,或許火蓮也有苦衷。”

“苦衷?!”影衛氣得,“什麽樣的苦衷竟可以讓他對宗主下手?哼,依我看,這小子沒什麽苦衷,他就是欠打!”駝子哭笑不得:“火蓮自小由我照顧過,倒還賣我幾分薄面。不過這幾分薄面,也不是次次都好使的。還是少惹他,如今找尋大哥和嫂子的下落才是首要。”

作者有話要說: 後文可能輕度驚悚,各位看官權當坐過山車一般,只圖個過癮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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